首爾 薛嘯秋 單車美少女 偽娘 吳彥祖 

我的母親(一O一)
這一天,父親興充充地進到家門便迫不及待地對母親說:

「翠兒,鐵路要通車了,鐵路要通車了。我們可以回去了。」

母親問:

「那我們什麼時候走?」

父親說:

「鐵路局的人告訴我,我們可以坐後天早上的那班車。」

母親憂喜參半地說:

「我這樣能走嗎?」

父親看著母親的肚子問:

「有徵兆嗎?」

母親搖搖頭說:

「目前還沒有。」

父親又問:

「那妳的意思呢?後天走,還是等生了再走?」

母親猶疑了一下,她想到她的二個孩子就是在柳州夭折的,她打了個寒顫然後堅定地說:

「我要回去生,我怕死了在這裡生。」

父親一進門的聲音大到把二伯母也引了過來,父親又把鐵路可以通車及何時可以搭車回家的事情對二伯母敘述了一遍。二伯母高興極了,然而當她看到母親的肚子,她也遲疑了。

母親對二伯母說:

「嫂子,妳不用發愁,我決定我們還是在後天出發。」

二伯母吞吞吐吐地問說:

「那~妳的~肚子~哦不~是胎兒~?」

母親摸著肚子說:

「他到現在還沒有動靜,我想這二、三天我應該可以撐得過去。」

二伯母還是猶疑著:

「要是撐不過怎麼辦?難道就在火車上生啊!」

母親硬著頭皮說:

「我要回去生,我不要在這裡生,我不要在這個傷心地生。」

母親終於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其實柳州不只是母親的傷心地,也是二伯母的傷心地呀!

二天很快地就過去了,父親早已把房事料理妥當,當初介紹把這棟房子免費借給父親二家人住的那個人非常感謝父親把那房屋及環境整理的乾乾淨淨。

父親又帶著一群家人浩浩蕩蕩地來到柳州車站,他拿出鐵路局主事者給他的車票交給驗票員檢查。他們通過閘口,找到車廂,上了車尋著他們的位子坐定。

車子啟動了,返鄉旅程開始了。火車平穩地在軌道上奔馳,窗外的景色一幕幕向後飄過。孩子們趴在窗子邊興味盎然的往外望著,田野裡有的已是綠油油的顯出一片生機。母親根本沒有興致去看戰後所呈現的復甦景象,她挺著一個大肚子坐在硬梆梆的座位上實在是難過極了。父親從包袱裡拿出幾件衣服摺疊好放在母親所坐的座位上,雖然母親感到好過了些,可是坐久了,依舊會感到難過。她原本想站起來走動走動,可是當她看到車廂裡已是擠滿了人,想要在走道上走已是千難萬難,更何況是她這個即將臨盆的孕婦呢。她暗暗嘆了口氣只得作罷。

行行復行行,火車穿梭在田野之中,行經了幾個主要的城市,乘客在各站區上上下下。

黃昏的夕陽撒下金黃色的光芒覆蓋著大地,看起來是多麼地虛幻不實啊!母親只覺得有點頭暈目眩,她坐在那個座位上已經一整天了,她的腰酸楚不堪,她的背也感到疼痛起來。車上混雜的各種味道讓母親作嘔,她真的很想吐,可是卻逼著自己忍住。車上鬧哄哄的聲音也令母親頭痛欲裂,她的臉色蒼白。母親緊緊地抓住父親的手臂,若非如此,她真的會抓狂起來。

父親回頭看到母親痛苦的模樣,他站起了身子對母親說:

「翠兒,妳躺下吧!」

母親有點倔著說:

「不要,我不要躺,你還是坐著吧!」

父親藉口說:

「我坐那麼久了感到很不舒服,我想站一會兒會比較好。妳還是躺著吧!」

母親剛想張口講話,父親先發制人接著說:

「小心胎兒,不要動了胎氣。」

母親不再吭聲了,她只好在父親的幫助下躺了下來。

夜悄悄地來臨了,車上的人兒大概是感到倦意了,他們大都合起了眼睛在閉目養神。現在只剩下火車的鐵輪與鐵軌之間的均勻磨擦聲由窗外透進來。母親在搖晃中終於睡著了。

火車仍然在行駛,但是是在陽光下行駛。母親猛然睜開眼,車內吵雜的聲音一古腦兒又鑽進她的耳裡。她坐了起來,她感到很奇怪自己怎會睡得那麼沉?是因為這些天來太累的緣故嗎?還是因為要回家了,整個緊繃的心情放鬆的緣故?還是車子的搖晃使得她覺得像在睡搖籃般舒服的緣故?父親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翠兒,妳醒了?有沒有感覺到不舒服?」

母親搖搖頭,是想搖掉一夜好眠所留下的暈眩呢,還是在答覆父親的問話。也許都有吧!她說:

「還好吧!」

這種答覆隱含著不確定感讓父親有點憂心:

「妳確定?」

母親避開父親的問題反問:

「現在我們到哪裡了?」

父親說:

「就快到武昌了。大概再過半個小時吧!」

母親喃喃地覆述著:

「武昌?那就快到家了。」

母親忽然感到一陣寒意湧上心頭。她想起當年離開漢口時身邊是帶著四個孩子,而現在只剩下建華跟她一起回去。這真是情何以堪呀!她要怎麼去面對故鄉的親人?她要怎麼去向他們解釋這些錯綜複雜的變化?他們會用什麼眼光來看她?他們會指責她麼?還是會安慰她?她似乎感覺到胸口的窒悶,她好像聽到心臟猛烈的撞擊聲。她在心底問自己:

「我是在近鄉情怯嗎?」



母親情不自盡的低聲喚著父親:

「少統。」

等父親聽到母親呼喚他而用眼睛看著她時,她又後悔不該叫父親的。父親問:

「翠兒,什麼事?」

母親又搖搖頭說:

「沒事,沒事。」

父親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繼續看著母親,母親的表情陰晴不定,他知道母親一定是有話要說,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又打消了念頭。父親可不想讓母親在這個節骨眼兒有任何心事,他有義務要照顧自己的妻兒,雖然他都很少陪在母親與孩子的身邊照顧他們,雖然那都是有正當理由可以解釋,但現在母親就在他身邊,她的欲言又止代表她應該是有話要對自己說,他怎能讓他的妻子再度獨自去承受她的心事呢?於是,他說了:

「翠兒,妳有話就說,不要放在心裡面。難道妳認為我這做丈夫的不能幫妳解決問題嗎?」

母親故作沒事般地說:

「我很好,我沒有問題呀!」

父親說:

「妳瞞不住我的,難道我還不瞭解妳嗎?妳的表情早已告訴我妳有事想講。說吧!什麼事?」

母親了解父親的個性,她知道她是無法再堅持不說了:

「少統,我們先不要回漢口,好不好?」

母親的要求著實出乎父親意料之外,他驚訝地問:

「不回漢口?為什麼?不回漢口要去哪裡?」

母親說:

「我們先去武昌,我們在武昌不是還有房子嗎?你讓我在武昌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再回漢口,好不好?」

母親的說詞讓父親感到奇怪,他說:

「妳認為我們在武昌的房子還會在嗎?」

母親針鋒相對地問:

「那你又怎麼知道漢口的房子還在不在?」

父親說:

「妳這要求沒來由呀!武昌跟漢口只隔了一個界而已。當初妳不是一直吵著要回漢口的?我想不透妳為什麼到現在忽然要改變主意。」

母親無奈地說:

「我當初是很想早點回漢口的故居,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先到武昌去,那只是我忽然興起的一個念頭。我只是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回去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父親似乎有點了然地說:

「好吧!那我們就在武昌下車好了。」

父親把這話告訴了二伯母及孩子們。他們聽父親已經決定了,當然也不便表示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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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威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